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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“死心眼”


父亲是个农民,一生只做过两件事——种地和做木工,除此之外,做过两年生产小队的副队长,这算是他一生中做得最大的官了,平凡无奇的一生如同广袤田野中的一抔泥土,乏善可陈。

然而,说起讲廉洁故事,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父亲的一件事。

这件事在幼时时常被母亲提起,所以至今还有印象。

那时候,好像但凡遇到什么事情,母亲她都要先宣布一下父亲的“死心眼”,然后就带着各种怨气和不满,絮絮叨叨起来。

时间应当是1976年左右,父亲因为劳动积极,忠厚老实而被提拔为我们那个生产小队的副队长。那时候还没有包产到户,没有改革开放,是“大锅饭”的人民公社时代。虽说是“战天斗地、工业学大庆,农业学大寨”土地产量号称多少多少斤,但粮食确实还不够吃,饿肚子是普遍现象。特别是家里孩子多的,情况就更加困难了。那一年小麦减产,食堂压低标准限量做饭,肯定吃不饱。好在还有自留地生产出来的一点粮食,晚上偷偷地做一点稀汤填补,当然还是不够。我们兄妹多,年龄又还小,肚子饿得快,到了晚上,饿得又哭又叫,气得母亲毫无办法。

庆幸的是,那一年,秋粮丰收了。

经过大家连续十多天艰苦劳动,生产队大场里堆起了一大堆还没晒干的高粱,如果不出意外,三五天晒干后就可以颗粒归仓了。

然而,连续两三天,生产队长都发现高粱堆都有被人动过的迹象,看管的人拍着胸脯说没有任何人靠近过,甚至于到了顿足捶胸赌咒发誓的地步。最终查无实据,说可能是老鼠、野兔之类的野畜所为。

当天晚上,父亲从队上回家时,手里却拿着一个大印。那是专门封粮食用的印。一尺见方的木板上,用阴文刻着一个大大的“存”字。父亲是个木匠,那是他亲手给队上做的。看护粮食的人而要将粮食堆印满“存”字,然后将印交给队长保管。因为之前的情况,生产队长便安排副队长的父亲亲自看护。

母亲一下子就明白了。她望着父亲说:“今晚,我也去一回?”

“不行”,父亲说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不能失信于人。”

“那谁谁都行?”

“你咋知道?”

“那天晚上,我都闻到他们家高粱糊糊的味儿了。”

父亲点起烟斗蹲在地上沉默了。

“就一点儿,行不行吗?”母亲近乎乞求。

父亲不说话。

“我可跟你说,咱自留地的那点粮已经快没了,填补一点是一点。”

父亲仍旧不说话。

“你看咱几个娃,个个像狼娃子一样能吃,他们饿坏了,你就不心疼?”母亲哭着说。

半晌,父亲抽完烟,在鞋底上掸完烟灰说:“我心疼,但是,想别的办法。”说完便推门而出。

母亲追了出来,拉住父亲,还想争取,然而,父亲却发怒了,一把推得母亲一个趔趄,大吼道:“就是饿死了,咱也不吃这个粮。”

最终,偌大的高粱堆再没有被老鼠、野兔之类的野生动过,全部颗粒归仓了。

我不知道父亲在做出这样一个被母亲称为“死心眼”的决定时是否艰难,是否经历过内心的煎熬?我只知道他的决定,在当时没有被家里人所接受,母亲为此怨恨了她好长一段时间。我还知道,父亲的这次“死心眼”在多年后仍被一些聪明人所嘲讽。

几十年过去了,父亲早已故去,当年的孩子也早已长大成人。再次回想这个故事,我想说,父亲,你是对的!尤其在那种艰难困苦的情况下还能这样“死心眼”,这甚至是难能可贵的。

父亲是个平凡得如泥土般的农民,我无意为父亲标榜什么,但现在看来,他身上真的有一种坚韧而执着的东西令人尊重。虽然当时可能不被人理解,但它会闪闪发光,几十年后,仍能在子孙后人的心中,照亮迷惘。

(长武县林业局    邹和民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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