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哼,你是一个好人?还真让我开眼了,”涛一进门,边换鞋边阴阳怪气的。“你对别人来说是好人,你对我呢?你对这个家哩?”
我知道涛听了齐老五的话,愤愤不平呗。
傍晚我们去办件事,在县医院门口遇见了齐老五。齐老五,齐家沟五保户,我的扶贫对象,五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好似古稀之人。他一见我,马上热情的拉着我的手,连声说:“好人,你是个好人,真的,你这样的好人少了”。他对我身旁的涛说:“你的媳妇真好,你真有福气——”
这不一进门,他就叨叨开了。
“人家说你媳妇好呢,你就不高兴了,真是小心眼——”我随口说道。
“你是对贫苦户好,对我,对这个家还真不行。你说,你把电磁炉拿哪儿去了,也不给我说一声,还把我当不当人?”
“我不是没来得及给你说嘛。就给齐老五了,而且手把手的教会了他怎么用呢,一个无儿无女的人,怪可怜的。”我边说边放水准备洗洗。脱衬衣时,胳膊痛的袖子都褪不下来。我的妈呀,胳膊都晒秃噜皮了,一块黑一块红,黑的地方表皮都卷起来了,露出了白白的真皮。钻心的疼,这搁以前我肯定大叫起来,肯定撒娇。这会儿,涛正生气,我只好咬牙不吭声了。唉吆,我去,这一见水,怎么更疼。我的天,我就摘了两天的瓜,怎么就晒成这个样子?那些整天光着膀子的瓜农怎么受得了?
齐家沟地处河滩,光照好,种植的西瓜闻名全县。今年伏暑大旱,接连二十天没滴一颗雨,九成以上的瓜蔓都干死了,没办法瓜农只能贱卖,就这还很少有客商。村民齐军种了十亩瓜,忍痛每斤一角出售,客商要得急,少一只胳膊的齐军愁的不得了,枯瘦赤黑的脸都蹙成了一个干瘪的核桃,所以我也自告奋勇的参与了摘瓜劳动。太阳真是毒,白花花的光线,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,像一嗖嗖火箭射在脸上,射在胳膊上,生痛火辣;瓜田干燥的尘土,随着急促有力的踩踏,扬起来扑在脸上,钻进鞋窠,和汗水混成泥巴,脸成五花脸,鞋子成了搅拌机;耳朵顿时也迟钝起来,听不见周围的一点声响,热浪的包裹,机械的奔跑弯腰摘取举起,让我也麻木了一般。不知不觉两天过去了,两天帮了三家瓜农的劳动,胳膊就晒成了这个样子。不过我觉得值,以前呆在办公室,不知道瓜农的辛苦,看到他们黝黑佝偻的背影我就想到了我的父亲,我来自农民,我今天又归于农民,我才深深体会到父亲的不易,父老乡亲的不易。
“我不是说,齐老五不可怜,我是说你就把我没当一家之主,往外拿东西都不跟我打招呼,再说咱家又不是慈善机构——”涛还在埋怨,“你一个女人家,整天开着自家车,乱跑,谁给你补贴一点点油钱了?”涛的埋怨一下子拉回我的思绪。“谁乱跑了?”一听这话我来气了,猛地将毛巾甩在胳膊上,“唉吆——”我疼不由得喊了出来。
“怎么了——”涛闻声立即跑了过来,“我的妈呀,瓜子,怎么晒成个样子?人家都做样子,你怎么这么实诚?” 涛倒吸了一口气,仿佛此刻他的胳膊也痛。涛赶忙帮我抹起了修复霜,手指轻柔,生怕弄疼了我。“你呀,可真是个好女人!别的女人坐在办公室,养的白白净净,咱倒好,晒成包黑子还蜕皮,谁像你这么傻?不是我反对你扶贫,国家拨了那么多扶贫资金,又是产业扶贫,又是医疗扶贫,对鳏寡老人又有养老保障;扶贫干部给贫苦户翻修房子,耕种承包地,脏活累活都干,可你一个女人家坐办公室就好了,就算要下乡,重体力活不是女人干的,你就不要逞能了。”“没事,抹点修复霜就好了,”我故作轻松。“与天斗其乐趣穷,与地斗其乐无穷。这点小伤对扶贫干部来说小菜一碟了。”
“你倒是大无畏了,把我却害苦了。一整天你不见个人影,家务落在我的身上,还要接送孩子。扶贫要是有成效,我也就认了,我看你们就是瞎子挟个毡——乱铺(扑)哩,对贫困户没帮助,反倒是扰民了呢?”
“好了,好了,你今天真啰嗦。你忘了,齐老五刚才还一个劲的说我是好人呢,我是扶贫干部的一份子,群众说我好,就是说扶贫干部的好,就是说扶贫工作还是有成效的,起码树立了政府在群众中的正面形象。”
“好了,好了,以后我拿咱家东西一定和你商量。”我赶紧息事宁人。
“还要往外拿东西?”涛不满的嘀咕的走了。
我疲倦的躺在床上,月光从窗户伸出她素洁的手,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,抚摸着隐隐发痛的胳膊,像父亲当年“要做一个好人”告诫一般温暖而实在,更像先贤的“乐民之乐,忧民之忧”的圣言一般纯洁而慈爱。
夜,恬静温馨,不知不觉我睡着了。
长武县卫计局供稿